Niuhaodong

我陪浩东去采风

  

  

 

 

   这基本上算是临时性的决定。前天,和浩东商量再到乡下去看看(浩东前些年专门安排过采风活动),后来又决定把尧尧也带上,让她和我们一起去体会一下陇中的风貌。 


  初五早晨起来,发现夜里下了点小雪,虽然很少,即使有积雪的地方看上去也就像是一层霜,但还是让一冬无雪的天气有了些许的潮润,给采风活动增添了一丝浪漫的气息。

  我们十点钟准时出发,沿老西兰公路向南,第一站在凤翔镇的景家口停留,这里有一处麦场,应该是一个很旧麦场,吸引我们的东西是场周围边残破的围墙,西北角的一孔破旧土窑,以及满场的草垛。走进麦场,我们先观察草垛,这些草垛是洋芋、胡麻、扁豆和麦杆等不同农作物秸秆认真堆起来的,大小不同,形状有异,横七竖八,它们在阳光照耀下,影像重叠,生动有趣。在阴影部分,昨夜的薄雪还在,如同秋天的霜铺在地上,给人以特别的视觉效果。此时,我突然想到了莫奈,他曾经以干草垛为对象创作了很多作品,其实,看那些作品的时候,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感觉,但是,当置身在一个现实的场景的时候,感觉就完全不同了,阳光下的草垛具有如此迷人的气息,莫奈作为一代宗师的敏锐和智慧,真令人折服。而后我们到土窑旁边,这可能是陇中最独特的建筑了,用土坯(当地叫基子)构建,前后和两个侧面是土墙,可以看成是一个长方体,而顶部是拱形。这种窑洞的特点是冬暖夏凉,但是抗震的性能比较差,估计建筑也比较费事,早已经没有人再建它了,甚至现存的也已经非常少了。这孔窑洞,已然残破,正面没有安装门,后面墙体和顶部的地方开了一个很大的窟窿,阳光从这里照进,让它苍老的容貌中多了一份神秘。

  第二站在麻子川村的白家堡子,这是近几十里地保留得相当完整的老庄院,据说,它的规模仅次于蒋家堡子(定西历史名人蒋云台的宅院,蒋曾任国民军军长职务,后起义)。定西叫堡子的院落大致可以分成二类,一类是私家宅院,是过去大户人家筑建自家居住的,另一类是具有公共居住性质的城堡,规模要大很多,一般选择在地形险要处构筑,平常多户甚至一个自然村的人居住,有敌时用于防御。在安定南乡一带,这类堡子很多,驱车走过,在很多山头上都可以看得到,我能叫得上名的如铧尖堡、野狐堡,更多的不知道叫什么。浩东被白家堡子深深吸引住了,这个造型方正、墙体厚重高大、历经岁月显得沧桑老态但仍然不失威严的建筑,为什么而建,建在什么年代,怎么建的,为啥建成这个样,修缮过的门楼本来是什么样子,过去堡子里的建筑是些啥,怎么布局的?他一边看,一边问了这样一串问题,但我基本上都回答不了。于是,他拿着手机在不同的地方拍照。拍完后,又看了一阵,我们就离开了它。

  第三站在店子川,遇到一家私人的小麦场,有意思的是,在场的西北角也有窑,不过它非常小,属于迷你型,这样类型的窑洞我似乎也是第一次见,它看上去还新,收拾得很好,里面装的是“添炕”(烧炕的燃料)。场上有一位妇女正在搓玉米棒子,她介绍说,现在的玉米都是机器脱粒,但脱不干净,余下的这些虽然籽粒不饱,撂了却太可惜,今天天气好,没什么事情,就收拾收拾。我说为什么不让儿女来做,她说,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务庄农,天热了出去打工,挣点钱回来打牌,唉,没办法。听到她这样的唉叹,我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担忧,转型时期的社会,有很多不合常理的现象,没有人务农或许也是一种,而且是比较可怕的问题。浩东感兴趣的是场上的二件农具,一件是碌杵(一种用石头凿成的圆柱形农具,用于碾压田禾,脱粒),一件是架子车。这曾经是非常重要的打碾工具和运输工具,务农不可缺,如今有了脱离机和“三马子”(农用三轮车),它们失去了实用价值,被主人安放在这里,静静地在风吹日晒雨淋中,回忆曾经属于它们的时代。浩东觉得这二样东西很有意思,有品头。他看了又看,继续问一些在我看来是别样的问题,最后不舍地离开。

  第四站我们到我的高中母校宁远中学。开始并没有打算去,走到宁远镇,突然滋生了去学校走一圈的想法。其实,这是我放飞梦想的地方,从76年开始在这里读了三年半的书,最后考上大学,实现了所谓跳农门。但是,自79年离开以后,一直没有机会回母校看看。岁月如梭,一转眼36年过去了,再次来这里,一切都变化了,通往校园的大坝几乎被漫平,很多地方又被垦为土地,旁边还建上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庙宇。路面都已硬化,知道学校,到校门口一看,大门紧锁,喊了一下,值班的保安从门卫出来,我说明来意,表示想看看母校,开始他不让进,我也没勉强,和他聊了几句,他可能感觉到了我的诚意和真情,把门打开,还陪我走了走。母校的变化是颠覆性的,当年的建筑,除了一座蓄水池就都没有了,教学楼、学生宿舍楼一前一后,建得都非常好,中间是操场,周边是配属的食堂等服务性设施。我们边看我边回忆那些既快乐又艰苦的青春岁月,高一年级学工学农,为学校盖教室,在校门前的山上植树,从大坝挑水浇树;二年级时高考恢复了,就开始抓学习,清晨满校园是朗朗的背书声,夜晚的煤油灯下,是一个个自伏案苦读的身影;还是生活困苦的时代,早点开水泡馒头,午餐洋芋白菜的烩菜加馒头,晚饭一锅面,几乎天天如此。家境贫困的学生吃不起食堂,自己置办个煤油炉子做饭,后学校怕出危险禁止了,这些同学就从家里背上炒面,一日三顿或二顿开水拌炒面。学校条件很差,吃的水是从大坝上拉的咸水,倒进一个蓄水池,大师傅用的时候再打上来烧开,做饭或者供给学生喝。住的是大宿舍,二层通铺,冬天没有任何取暖设施,爬进被窝就当“团长”,早晨起来都是“斗(抖)士”。但是,那个时代,同学们都习惯于清贫困苦,即使营养严重不良,也都埋头读书,争取考上大学或者中专,实现人生的鲤鱼跃龙门。我是同学中非常幸运的。

  告别母校,我们驱车经八盘山上华家岭。华家岭为陇中的一个高点,它由连绵的众多山峦组成,海拔最高处近2500米。华家岭高山带被划为林带,从50年代开始就封山育林,颇有成效,很多山头已然成林。但这里风多风大,且多刮西北风,山上的树往往被吹得一边倒,成为特色。华岭山区是农耕地区,宜耕的山坡和沟壑区都被修成了梯田,一眼望去,块面相连,线条绵延,规模宏大,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。我们在这里走走停停,浩东很有兴致地观察这里的地貌特点,感受黄天厚土所具有的迷人气息。时至正午,艳阳高照,空天通透,极目远眺,山峦莽莽,止于天际,融进白云,令人心旷神怡。

  陇中采风,民宅民居是一个值得仔细捉摸的对象。事实上,浩东一路上一直在仔细观察。传统的陇中宅院,方方正正,黄土筑墙,大小不等,高在2米5以上,一般是东面或南面开门。院门双开或单开,院内四合,一坡水开间不等的房屋,北房为主房,叫上房或上坡房,东西房一边厨房,一边卧室,南边现在一般都不盖房了。还有一种房叫高房,多在院子的角上,下层是用土坯构筑的窑洞,也有土台的,二层盖上两坡水的小房。这样的院落和民宅,从凤翔镇开始,沿途的李家堡镇、宁远镇、会宁县的漫湾、石泉乡、西巩义乡都能看到。传统中变化也看得到,两坡大进深房、水泥平顶房、小层楼杂乱地分布在各个村庄,还有整齐划一的“新农村”。相比传统而言,这些新式民居要大气一些,但是,房间大了不利于冬天取暖,平顶房与这里自然环境的协调性似乎欠缺了很多,而整齐划一的新农村,虽然规整,却让村庄失去了错落美。当然,还有或许更严重的问题,那就是有一些很好的院落已经无人居住了。在西巩驿我们就探究了一处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宅院,外面是罗圈,即土墙围起来的大庄子,里面是高墙大院,二面盖着房子,还有高房,大门朝东,大门虽然不大,但高脊飞檐,很是精巧,里面的房子看上去盖得都很好,然而,院里院外荒草萋萋,墙体门窗斑斑驳驳,应该是有好几年没有人居住了。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农村的空心化的一个表征。

  下午一点半左右,我们从西巩驿上高速返回,结束了这次采风。